Neverland

【狗崽/茨酒】却道无情（九）

第九章

“喂，大天狗，快醒醒。”

大天狗一下坐了起来，冷汗涔涔。他呼吸凌乱地扑到一旁沉睡的妖狐身边仔细查看，见他没有受伤才冷静下来。

他的呼吸稍稍平稳了一些，将目光转向了方才唤醒他的酒吞童子。酒吞童子似乎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了，他让尚被困在梦中的茨木童子枕在自己大腿上，此刻正低着头担心地看着他。

“谢谢。”大天狗顺着酒吞担忧的目光，发现茨木一直在流泪，不由大惊，“他怎么了？”

“不知道，大概是入了梦魇。”酒吞童子疲惫地叹了一口气，“方才若不是本大爷把你叫了起来，你也他一样了。”

大天狗吓了一跳，赶紧俯下身唤妖狐的名字。

“本大爷猜，那小狐狸还没有到梦魇的边缘。”酒吞童子说，“你和茨木童子一开始也是这么静静躺着，像睡着了一样。然后开始焦躁不安，手脚乱动，口中也大喊大叫的，本大爷猜这就是被梦魇困住的前兆。本大爷在这个时候唤醒了你，却没能唤醒茨木童子……然后他就这样了。”

酒吞童子叹了一口气，摸摸茨木童子的脸，抹去了他不断淌下的泪水。

大天狗没见过这样的酒吞童子。在他印象中，酒吞童子一直是骄纵又强大的，现在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，原本张扬的红发现在柔软地垂了下来。

“汝何时醒的？”大天狗将妖狐搂进自己怀里。

“本大爷很快就醒了，这种骗人的把戏根本困不住本大爷。”酒吞童子嗤笑一声，“本大爷即使喝醉了，头脑都是清醒的。”

酒吞像是想到了什么，转头问大天狗：“你在梦境中……呆了多久？”

大天狗沉声说：“两日。”

酒吞童子点了点头，说：“本大爷大概在里面呆了不到一个时辰，醒来也等了你不到一个时辰，这么想来，大约梦境中一天，对应现在的一个时辰。如果我们快些脱离这一层梦境，应当可以赶回去支援晴明。”

大天狗点点头，问：“那茨木童子怎么办？还有办法让他清醒吗？”

酒吞童子摇摇头，轻声说：“不知道。”

大天狗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，只得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妖狐。上一次这样抱着他，不知是什么时候了。大天狗忍不住俯下身，轻轻吻了吻妖狐额间的法印。

“阿崽，快些醒来吧。”

那边妖狐正和梦境里的大天狗逃亡着。京都不少阴阳师都得了消息，想趁大天狗虚弱之时对他下手，又听闻他与一只有主的妖狐形影不离，更想用那妖狐胁迫大天狗与自己缔结契约。

“这帮卑鄙小人，趁人之危！”大天狗怒不可遏地锤了一下身边的树。他与妖狐身份暴露之后，也不敢回晴明的庭院，只得藏匿于森林中，极力隐藏气息。

之前大大小小数十次战斗，耗得两人一身伤。大天狗的手臂受伤了，妖狐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片布料给他包裹着。

“今日他们倒是消停。”大天狗有些疲惫，目光落在妖狐长长的睫毛上，声音淡淡的。

妖狐点点头，说：“是到了人类的新年了。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，抬头看着大天狗：“不如我们趁着现在溜回庭院？晴明的庭院，他们不一定有胆子闯。”

连日奔波，妖狐也不复平日那般贵公子的感觉了。他的衣服沾上了尘土，头发乱糟糟的，左脸颊有一道灰渍。大天狗低着头看着他，忍不住伸手替他抹去。

妖狐有些受惊，反射性得躲了开去。

大天狗反应了过来，撇开脸点了点头，手上还仿佛残留着妖狐脸上柔软的触感。

正如妖狐所说，新年将至，不再有阴阳师盯着他们了。妖狐带着大天狗回到庭院，失望地发现晴明他们依旧没有回来。

寮里也有些冷清，平时神气的萤草正无精打采地甩着她的金刚蒲公英，抱怨着晚上式神的新年游园会得去跳舞。她眼珠子一转，对妖狐说：“阿崽，你长那么好看，不如你代我去吧。”

妖狐失笑：“你们这些小姑娘在那边跳舞，小生自然得在台下为你们鼓掌了。”

三尾在一旁说：“啊拉，我觉得萤草说得挺好，要不你就去领舞吧。”

妖狐最后禁不住这些小姐姐的软磨硬泡，只好点头答应了。

夜晚，妖狐和大天狗并肩走在形形色色的妖怪搭起的小店铺之间。

“这些妖怪，都是别家的式神吧。”大天狗问，“我们这样，真的不会有危险吗。”

妖狐问一个雪女要了两份冰淇淋，递给大天狗一份，笑道：“不必紧张，即使他们的主人对他们有要求，游园会期间是不能动手的。这也算是一个，式神之间的约定吧，假装各自都还是无拘无束的自由之身。”

“汝跟着晴明不开心么？”大天狗皱眉。

妖狐摇头，笑道：“阿爸对小生很好，和他在一起小生见识到了很多新的东西，不再是原先那个只拼着本能硬闯的狐狸了。”

“那汝还会想念原来的日子？”大天狗问。

妖狐低下头舔了一会儿冰淇淋，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。大天狗的目光定在他红艳艳的舌尖上移都移不开，差点忘了自己问出的问题。不过妖狐很快又扭头看他，赤色的眼眸如藏着火焰般灼灼：“自然是想念原来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自由，但若让小生再选择一次，小生还是会与阿爸签下契约的。”

大天狗定定地望着他，突然开口叫他：“阿崽。”

妖狐一下红了脸，结结巴巴骂道：“你叫我什么呢！”

“阿崽。”大天狗面不改色地又叫了一遍。他在晴明的庭院里又吃了一些达摩，如今已经和妖狐差不多高了，“吾听晴明和他的式神都这么唤汝。”

妖狐红着脸憋了半天，到底还是没胆子把嘴边的“狗子”叫出来，只好羞怒地甩开头自顾自往前走：“你现在这幅样子明明就和小生差不多，你叫小生崽，你自己不也是崽吗？”

大天狗不紧不慢地跟着妖狐，看着妖狐泛起红来的耳尖，不由得抿嘴笑了。

两人走走停停，一路上买了不少好吃的，最后妖狐在另一只妖狐的面具铺停了下来。这一只妖狐还没有觉醒，体型是少年人的单薄，面上覆着一张精美的狐狸面具。

妖狐笑着拿起了一张……大概是全店最丑的面具，是一只长着大鼻子的狰狞妖怪。

“小生听闻，民间相传大天狗应是这幅模样。”他轻轻地将面具盖在大天狗英俊的脸上，调笑得在他耳边说：“哪知是这般英俊。”

大天狗微微一动，转身看了一圈，拿下来一张精致的狐狸面具。

他看向妖狐盈盈的笑脸，在温柔的灯光下那双含笑的眼睛里仿佛蕴着全世界最为陆离的光彩。他左手摘下了脸上那丑陋的面具，右手轻轻地将狐狸面具盖在妖狐脸上。

和店里那只未觉醒的妖狐不同，若说未觉醒的妖狐有少年的单纯和柔弱，觉醒了的妖狐却是张扬的妖媚，这面具挡住了他多情的桃花眼，却挡不住他含笑的嘴角。

大天狗的右手微微上移，挡住了面具的眼睛部分，随后附身轻轻地在面具上落下了一个吻。

“大天狗？”妖狐浑然不觉外面发生了什么。

大天狗挪开手，妖狐看见他依旧冷着一张脸和自己说话：“不早了，汝该去准备了。”

妖狐确实是唯一一个男性式神，小姑娘们推搡着要妖狐站在最中间。妖狐也不与她们计较，只笑着和小姐姐们说话，一副风流模样。音乐响起的时候，他“啪”地一下张开折扇，只听台下传来一片叫好。

作为一只妖狐，这些取悦人的把戏自是烂熟于心。他信手拈来几个舞姿，就听见台下传来阵阵掌声和尖叫。他随着音乐走了几步，目光落在了站在人群中间的大天狗身上。大天狗个子极高，面容又是让人过目不忘的英俊，在一片熙熙攘攘中妖狐也一眼就看到了他。

可惜，这孩子在这时候都沉着脸，当真不解风情。

突然大天狗脸色一变，大喊：“妖狐小心！” 一下张开翅膀窜了过来。

但他还是晚了一步，妖狐只觉得背心一阵剧痛，踉跄两步吐出一口黑血。

……有毒？

陌生的阴阳师从四面八方涌来，三尾狐一尾巴扫开向妖狐扑来的一些妖怪，萤草一个打横抱起了妖狐。

“咳咳，萤草小妹妹，”妖狐虚弱地笑着，“没想到你的力气有这么大。”

萤草泪眼婆娑，嘤嘤哭着：“都是萤草太没用了，呜呜。”

三尾狐咬牙切齿，骂道：“不要脸的东西。”

一些式神想过来帮忙，却被自己主人的契约限制，只眼睁睁地看着阴阳师们闯入了他们的游园会，将妖狐和大天狗围了起来。

“如何，大天狗。”一个阴阳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，“这毒不解，小狐狸性命难保啊。”

大天狗握紧了拳头，浑身发抖。

那阴阳师笑了笑，抓过一边脸色苍白的惠比寿：“你若和我们走，我立刻让惠比寿插个旗子，如何？”

大天狗感觉衣摆一紧，回头见妖狐脸色惨白，嘴唇灰紫，眼神已经有些迷离。他强撑摇了摇头，说：“不要，阿爸……会……”最终没坚持住，昏迷了过去。

萤草哇地大哭起来。她一直在边上给他治疗，可惜青姬的毒不解，妖狐只能一直虚弱下去。

那阴阳师听了大笑：“哈哈，你主人自然能让你重生。不过大天狗，到那个时候，你的小狐狸可就前尘尽忘，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妖怪了。”

大天狗慢慢站了起来，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阴阳师。毕竟是SSR级大妖，即便未长成，这时骇人的气场还是压得这些阴阳师后腿了两步。

大天狗低着头，拿起一遍团扇，往自己手腕上一划。他附身含住了伤口，抬眼向那些阴阳师露出了一个小小的，可怕的笑容。

“呵。”只听大天狗一声冷笑，四周突然光芒大盛，萤草忍不住尖叫了起来，一行阴阳师骇得倒退几步。

饮血破局。

一股强大的妖力压下来，成年的大天狗从光芒中振翅越出，冷冷地看着那些阴阳师。

他身材更加高大，端得是极盛之姿，团扇一挥，强劲的风暴便席卷了那些阴阳师站立的地方。

“你们回庭院吧，叫惠比寿治疗他。”大天狗站在原地，没有看妖狐。

三尾见他冷冽如冰，和之前的模样迥然不容，不敢多说，急忙携着萤草和妖狐离开了。

暴风平息，只余一片狼藉。

“出来吧。”大天狗冷冷地说。

一阵张狂的大笑从黑暗中传来，一个英俊的男人踱步而出：“怎么样，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。”

那人生得和安倍晴明一模一样的相貌，只着紫黑狩衣，嘴唇也是诡异的紫黑色。他的纸扇一下一下敲着手心，嘴上诱惑道：“和我合作吧。肃清这些渣滓，建立新的秩序。”

大天狗回头看他，良久道：“好。”

一道法阵自两人脚下升起，泛着诡异的紫色光芒。

“吾名黑晴明。”黑晴明的朗声说。

“吾乃大天狗。”大天狗跟着说。

“大天狗，你可愿为大义而献身。”

“吾愿意。”

“那么，你可愿意与我缔结契约，百年之内，共创大业。”

“吾……”

“大天狗……不要！”

一声虚弱的呼喊从身后传来，大天狗心头一跳，赶紧回头看。

妖狐拖着重伤的身子，跌跌撞撞地向自己走来。

“汝怎么不好好治疗。”大天狗脸色一沉，想也没想向他走去。黑晴明来不及阻止，大天狗已经迈出了法阵。

两人都觉得心头大痛，仿佛受到了重击。

契约阵法……被迫中断了。

大天狗晃了晃，复又继续向前，撑住了妖狐向下滑的身子。

黑晴明怒不可遏：“大天狗，你竟然……！阵法中段，我们恐怕不能再缔结契约了！”

大天狗微微一震，还是低下头去看妖狐。

黑晴明大步走来，指着妖狐说：“他已经被晴明的式神治疗过了，你简直本末倒置。”

“阿崽！”

另一边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，晴明带着几个式神冲了过来。大天狗和黑晴明立刻退后，避开了荒川之主的攻击。

“我答应你不动这只妖狐。”黑晴明张开罩子，对大天狗说：“走吧，晴明不会放过我们的。”

大天狗最后看了一眼姑获鸟怀里的妖狐。他白着一张脸，又昏迷了过去。

他张开翅膀离开了，没能听见妖狐昏迷中的低喃。

——“别走。”

====TBC====

emmmm我后面一周要考试，可能会停更一周_(:з」∠)_